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你有被来访者质疑你咨询能力吗?

你有经历过来访者对你大发雷霆,直接质疑你的咨询水平吗?

来访者不直接表达,但你听出来他在指桑骂槐的贬低你的咨询能力吗?

你会如何理解来访者的这个质疑,并处理这种咨询关系中的危机?

来访者对咨询师能力的质疑,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的表达,都体现了来访者对咨询师理想化破灭后的贬低和攻击。

来访者为什么会产生“理想化移情”?

在精神分析或动力学心理治疗的临床工作中,来访者对咨询师产生各种理想化移情是一种极为常见的临床现象。

所谓“理想化”(idealization),是指“一种精神过程,经由这一精神过程,客体的品质和价值被抬升到完美的程度”。

而理想化移情则是指在心理咨询中,来访者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将全部的权力、美好、完美、控制等品质或价值归之于关系中的某一方或双方,同时依从于这一理想化的角色,往往伴随着对另一方的负面感受(脆弱、无助、依赖等)。

在自体心理学中,来访者对咨询师的移情分为三种:理想化移情,镜映移情,密友移情。理想化移情就是理想化咨询师,觉得咨询师特别完美,特别有力量,我跟这个完美的咨询师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但理想化咨询师的同时也贬低了自己,觉得自己是弱小的,需要理想化对象来保护的。

理想化移情在咨询初期有可能促进分析关系的建立,并推动分析进程,但也有可能破坏分析关系或阻碍分析进程,而且理想化终归会破灭。

理想化移情在来访者挑选咨询师时就发生了,很多来访者都会选择能满足他理想化需要的咨询师,比如看到这个咨询师的学历和受训背景,觉得这个咨询师是个学霸,一定很有智慧、很专业、很有能力;或者看到咨询师的照片,感觉很温和、很慈善、很包容……

但这时来访者并不知道咨询师真实的样子,这更多的是来访者的理想化投射,而咨询师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可以满足他所有理想化需要的“完美的妈妈”。

随着咨询的进展,来访者会发现咨询师并不比自己高明多少,对咨询师的理想化逐渐走向幻灭,并伴随着强烈的愤怒,具体表现为来访者对咨询师直接或间接地贬低和攻击。

而且往往最初来访者对咨询师有多么的理想化,理想化破灭后来访者就对咨询师有多么的贬低和攻击。

当来访者质疑咨询师的咨询能力时就是最初对咨询师的理想化破灭了,这个时候好像咨询关系充满了张力,但这是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的必经之路,是咨询中非常重要的相遇时刻,也是理解来访者、和促进来访者成长很好的素材。

咨询中的质疑阶段

一般而言,来访者质疑咨询师的能力会在两个常见的咨询阶段:一个是在咨询的早期,前10次咨询,甚至更早,来访者就直接或间接表达对咨询师能力的质疑和不满。

还有一种是在中长期心理咨询中,来访者与咨询师建立了相对稳定咨询关系,才表达对咨询师的不满。有些心理咨询,可能这两个阶段都会存在。

如何理解咨询早期来访者的质疑?

来访者在咨询的早期就表达对咨询师专业能力的质疑,新手心理咨询师很容易在这个过程中引发投射性认同,觉得好像自己真的没有做好,但其实不一定是咨询师胜任力的问题,去跟督导讨论就会有很多新的发现。

首先,这个质疑可能是由来访者对心理咨询有不了解、不合理的期望导致的,这是需要咨询师做一些心理学教育的。

也确实有很多来访者并不了解正规的心理咨询到底是个什么过程,但有一些来源于网络上、朋友圈里的“24小时陪聊”“几天见效”“成功挽回”类的不正规心理咨询先入为主的错误认知,就会误以心理咨询就应该是给他提具体建议解决具体困扰。

但后来发现心理咨询师并没有给他具体的建议,好像只是倾听、共情,什么也没做,几节咨询结束后他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依然很焦虑时,有些来访者就容易对心理咨询产生质疑。

当我们的认知和我们的实际体验有很大差距时,产生质疑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反应,作为咨询师需要去做一些心理学教育工作,也要包容和理解来访者在这个阶段对你的质疑。

其次,早期来访者对咨询师水平的质疑可能与来访者的人格特质有关。

有一类来访者走进咨询室,对心理咨询室和心理咨询师都品头论足的,感觉哪里都不如意,甚至直接质疑咨询师的能力,让咨询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来访者有这么多的不满。

用温尼科特情绪成熟理论去理解这样的来访,就像一个几个月的小婴儿一样,他内心非常的匮乏和饥饿,希望快速的找到一个东西填补这个空洞,他把心理咨询也当作了奶瓶,以为他只要来,就应该得到像奶水一样的东西来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当但这个急切的需要没有得到满足时,他还没有能力正视自己内心的匮乏,就只能将这个破坏性投射到外部,激发了他对外在环境的愤怒。就好像一个几个月的小婴儿因为饥饿肚子疼了,但这个婴儿太小了,他还不能将身体的感觉整合进他的心智,就会认为是外在世界伤害了他导致了他肚子疼。

而这种愤怒其实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攻击性,也是一种生命力的象征。在足够好的抱持性背景下,婴儿的攻击性逐渐趋于整合。而不够好的“迫害性环境”将激发来访者的破坏性攻击。如果咨询师可以看到来访者质疑治疗师,应当把这种攻击性理解为儿童被剥夺全能感之后的愤怒与求救。

当婴儿因为受挫而对母亲的乳房进行毁灭性的攻击与撕咬时,如果母亲没有报复婴儿而是在第二天仍旧提供奶水,就会使婴儿的攻击变得有一个重要的创造性意义,也就是婴儿可以进一步地分别自我和非我——乳房是一个非我的存在,是他人的存在,但是经历我的攻击之后仍旧可以存活下来,继续给予我营养。

当儿童来访者意识到治疗师并不是一个好坏分裂的割裂体,而是一个好坏并存的连续体时,他就从偏执分裂心位进入到了抑郁心位。

温尼科特认为婴儿的生命开始是没有整合的状态,但是在发展的过程中,生理和心理上不断有人对他进行皮肤的接触和情感的镜映,婴儿就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整合的任务。

在个人化的阶段,婴儿可以感觉到生活中的心理现实是有一个身体内部的自体所存在,现实化的任务是婴儿逐渐发展出现实感,开始重视社会评价,认识到自己有能力伤害自己所爱的客体,意识到环境和自体之间的分别与界限,并可以通过沟通表现出自己的意图。

对同一个客体关系既有爱也有恨的体验,达到个体独立成熟阶段,可以在界限分明的基础上与外在建立互惠双赢的亲密关系,并逐渐趋于被社会所认同。

如何理解咨询中长期来访者的质疑?

有些来访者在咨询早期是非常“理想化”的来访者,他们遵守咨询设置,对咨询师的提问积极的回应,好像咨询过程非常顺利,但到了中长期,来访者开始展现出一些让咨询师感觉到意外且充满攻击性的部分,其中就包括来访者对咨询师能力的质疑。

这个时候的质疑,就好像是一种试探,我准备释放我隐藏很久的攻击性了,你能接住我吗?你会不会被我的攻击性象征性的“杀死”,如果是这样,那对来访者来说太可怕了,会让来访者继续活在对自己的攻击性的恐惧中。

能进入中长期咨询的来访者和咨询师其实共同建立了一个相对安全又有情感关联的“过渡空间”。来访者就像一个1-2岁的小婴儿,把咨询师当作一个儿时的毛绒玩具熊,在妈妈上班不在家时,婴儿跟“妈妈的过渡性客体”——毛绒玩具熊一起玩过家家,从而缓解妈妈不在时内心的焦虑。

当婴儿与过渡性客体一起进入到一段关系时,婴儿就有能力与原来爱的客体保持了一段象征性的距离,缓解了儿童的全能感、无所不能的幻想与外部客观世界的差别所导致的焦虑。

因为过渡型空间是由来访者和咨询师共同创造的,所以来访者会像一个婴儿一样把内心中不能处理的焦虑投射给妈妈,如果妈妈没有能够消化并处理婴儿的这种巨大的淹没般的情绪,或者没有能够及时的满足婴儿的全能感,婴儿就会感觉自恋受损,但又深知自己需要依赖这个母亲,所以他表示愤怒的方式就是攻击属于自己和妈妈的那个过渡性客体,也就是玩具熊,安全地抒发自己对妈妈的攻击性。

为什么婴儿不能直接对妈妈释放攻击性,而是对过渡性客体发泄呢?

可能因为妈妈不在身边,不能及时的发泄自己的愤怒,也可能是因为婴儿担心自己的攻击性会伤害到真实的妈妈,其实一个婴儿的力量并不大,但妈妈被婴儿攻击时伤心的表情会让婴儿觉得自己有一种魔法般的破坏力,会毁掉他爱的客体,而这个愤怒并不会消失,就会转向过渡性客体。

在咨询中就会体现为,来访者对咨询师产生了移情,把咨询师移情为自己寄托了强烈爱恨情感的重要客体,把对这个重要客体不能表达的情感在咨询中释放。

比如有的来访者从小感受到养育者的无能,没有给他提供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但他又不能直接对父母表达这个不满,因为会引发他强烈的内疚感。

在咨询中,他就会把咨询师移情为这个无能的养育者,质疑咨询师的能力,觉得自己在咨询中没有任何变化,是咨询师水平不行,就跟他觉得自己没有一个美好的前程是因为父母能力太足,没有给到他需要的支持一样。

而过渡性客体对于婴儿合理安全地释放自己的攻击性方面有这重要的作用。能在心理层面承受住来访者的撕咬、捶打等的攻击性是治疗的核心。

如果咨询师可以接纳、包容和理解来访者的攻击性,不会因为自己被贬低而产生了很多愤怒去报复来访者,也不会被来访者的质疑贬低感觉受到了猛烈的攻击而表现出非常受伤无力承受,在这样抱持性的环境下成长出来的攻击性就会变成具备建设性的创造力。

咨询师的自我觉察和反移情处理

没有正性移情咨询很难开始,没有负性移情咨询很难“结束”(疗愈后的正常结束)。

在质疑咨询师的能力时,来访者也许已经对咨询师产生了负性移情,咨询师即便有很深的理论理解,但咨询师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丰富情感的人,咨询师也会有自己的情绪浮现出来,这时被来访者激起的情绪和感受就是反移情,而理解和处理移情和反移情是精神分析取向心理咨询很重要的技术之一。

但如何去容纳和处理被来访者激起的反移情呢?

这必然要求治疗师在功能上的分裂。治疗师的一半要去做出反应和感受,而另一半要诚实地自我观察并形成对案例的解析,即,在考虑做出有用解释的情况下去理解反移情。

对于治疗师来说,做到以下两点很重要,一是要意识到并容纳被来访者激起的愤怒,二是避免在这种愤怒的情绪下做出反应。来访者常常会在治疗师的语气语调中捕捉到治疗师的情感。即便解释很准确,不过要是在愤怒情绪下做出解释的话,那么患者感受到的将不是有益的治疗,反而是早期创伤的重复。

在容纳和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咨询师才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心智空间去反思这个反移情与来访者的关系,是一致性反移情还是互补性反移情。在理解了自己被来访者激起的情绪之后才能更好的理解曾经的经历带给来访者的创伤,这个时候的共情往往是非常深入的。

在陪伴来访者经历理想化破灭的过程,也是帮助来访者完成内心中对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完美的妈妈,但不曾拥有,而时光不能倒回,也无法再次拥有的哀悼。

来访者和咨询师的关系也从一个无力的需要帮助的孩子和过度理想化妈妈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更加真实平等的关系中,来访者因此逐渐成熟。

如同长大成人的孩子,可以不再总是把自己的需要满足寄托在父母身上,而是发现自己也有能力去满足自己,并因此产生自我效能感和自我价值感。当然这个过程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需要在咨询中反反复复的共同经历的。

咨询师与来访者的关系像极了母亲跟婴儿的关系,在生命最初日子里,母亲几乎是本能的照料着婴儿,而忽略了自己很多,但当妈妈因过度劳累的照顾婴儿、和因婴儿的情绪所引发的情绪过载都会影响妈妈的心情,进而影响妈妈照顾婴儿的质量。

著名心理咨询师比昂把来访者需要处理的元素称作贝塔(β)元素,将经过精神分析师转化后的可以接受理解的情感产物称为阿尔法(α)元素,将这种转化过程称为阿尔法(α)功能。

当来访者对你失望时,咨询师除了要用心理学理论、咨询经验、咨询中的反移情去理解来访者,也需要照顾好自己这个情绪容器,才能具有α功能去容纳和消化来访者这些原始的、难以忍受的、甚至是难以清晰感受和表达的情感,把来访者投射出来的有毒的贝塔元素(β)消化,转化成纯净的阿尔法元素返还回去,促进来访者的心智成长。

所以这就需要心理咨询师在执业地同时不断地自我成长与关怀,比如持续督导、做咨询师的个人体验、参加团体成长小组、参加读书会、发展个人爱好、丰富自己的情感和生活……避免因一个人执业而陷入孤独无力和长期临床工作带来的情绪枯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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